晨雾未散时,外婆的竹匾里已铺满青翠箬叶。糯米在粗陶碗中泛着珠光,咸蛋黄如琥珀嵌进云絮,她布满裂痕的手穿梭其间,将光阴裹成棱角分明的绿塔。
十岁那年的端午格外漫长。我总学不会折出尖尖粽角,米粒顺着叶缝簌簌滑落。外婆握着我的手腕轻转:”你看,这褶皱要像龙舟划开的浪。“她教我在粽腰系菖蒲结,说那是屈原衣襟上的流苏。灶火哔剥声中,江畔传来试桨的鼓点,惊起满树石榴花。
今岁梅雨浸透端午前夕。急救车的蓝光刺破雨幕,我看见白瓷盘里躺着未包完的粽料。深夜独自坐在厨房,糯米突然有了记忆的温度。当歪斜的粽子在锅中浮沉时,雨丝正将龙舟的号子洇成水墨,恍惚看见外婆的影子映在蒸腾的热气里。
晨光漫进病房时,外婆指尖摩挲着我包的粽子:“比龙舟头还尖呢。”她腕间的五彩绳已褪色成旧绢,却与新缠的丝线在阳光下交织成虹。窗外飘来社区活动的欢闹,孩童举着粽子造型的灯笼,老人教少女用艾草缝香囊。
消毒水的气息里,一缕陈年粽香固执地萦绕。原来那些被岁月磨出毛边的传统,早化作血脉里的潮汐。就像龙舟总要破开新的浪,旧时的粽叶终会裹住新生的月光,在年年江风里,将古老的故事说给朝阳听。